有毒的不是维C银翘片

2013-06-20

最近一起关于维C银翘片在香港造成一名41岁女性不良反应的事件被频繁报道。作为医生，我想就这件事情谈谈自己的一点想法。

看到这则新闻以后，我正在感冒的太太第一反应是，难怪你从来不让我吃维C银翘片！这句话对了一半。虽然小时候父亲经常让我吃维C银翘片，但是这些年我自己从来不用维C银翘片。这是事实。然而，这并不是因为维C银翘片有毒，这具有本质区别。

维C银翘片不是中药，而是中药和西药的混合制剂。也许在这则新闻被报道之前，很多人都不了解这个事实。但是，混合制剂不代表随便混合。维C银翘片中的中药组方来自于著名的中药方剂银翘散，这是中医治疗外感风热的主要方剂之一。在中药方剂的基础上，维C银翘片里添加了三种西药成分，分别是对乙酰氨基酚（扑热息痛）、马来酸氯苯那敏（扑尔敏）和维生素C。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正规药厂生产的维C银翘片不但标明西药成分，同时标明药物含量。

我之所以不喜欢维C银翘片是因为我不喜欢中西药混合制剂。银翘片是我用于治疗风热感冒最喜欢使用的药，但是我不用维C银翘片，而会选择那些单纯的银翘散组方制剂，比如一些老字号企业生产的银翘片或者银翘解毒片。对于中药制剂，药材本身是非常有讲究的。我虽然无法考察企业，但是多年的亲身体验让我知道某个品牌的银翘片效果确实比较好。如果有明显的头痛流涕等症状，我会选择性地自己加一些西药——没办法，我是医生，我知道该怎么做。

维C银翘片中含有的两种主要对症治疗药物对乙酰氨基酚和扑尔敏都是相当常用的药物，前者为NSAIDS类解热镇痛药，后者为抗组胺类的抗过敏药物。这两种药也是泰诺、百服宁等常见感冒药的组分，可以说是久经考验的老药。说这两种成分不安全我觉得很不合适，至少是不严谨的。

但是，这是不是说吃维C银翘片不会有问题？当然不是！任何药物都有不良反应，这是肯定的。比如说，扑尔敏这种药会引起嗜睡，所以我们在开这种药时是很当心的。从事高空作业或者驾驶等工作的人员不能服用扑尔敏。换句话说，这些人也不能服用维C银翘片。但是，你们在买药的时候都知道吗？此外，对乙酰氨基酚也可能发生过敏反应，可表现为发热、皮疹等症状。你吃维C银翘片会有，你吃泰诺也会有，因为它们都含有对乙酰氨基酚。

据报道，国内发生过千余起与服用维C银翘片有关的不良反应，看起来这种药很不安全。问题是，这千余起不良反应是建立在多大的服药基数之上的？如果在每一万例用药中就要发生千余起不良反应，显然这种药应该被禁止。可是，如果是千万例用药呢？不说明基数，不说明不良反应的发生概率，如何做出科学判断？从300余家获准生产维C银翘片的企业推论，这种药的使用频率估计是相当高的。

根据我自己的专业知识，我不认为维C银翘片真的是一种不安全的药物。它一定会伴随不良反应，然而我相信在正常、合理使用的情况下，不良反应的发生频率是低的。香港发生的问题关键不在于维C银翘片，而在于是不合格的、劣质的甚至假冒是的维C银翘片。在这次事件的维C银翘片中发现了非那西丁和氨基比林的成分，这两种药都是不良反应严重的解热镇痛药，关键是它们不应该出现在维C银翘片里。虽然新闻中一再强调这两种药在国内并未禁止，不过我想你在我们这样的医院是不可能看到这两种药的。说实话，我在药物手册上都找不到它们的名称。

对于这样的事情，政府部门应该要一查到底——只要他们有意愿就一定有能力——把药物的来龙去脉彻底查清，对于假药劣药应该严厉打击毫不留情。然而，媒体的报道把矛头指向了维C银翘片本身，我觉得并不合适。维C银翘片有点冤枉，因为非那西丁和氨基比林原本与我无关，为什么要因为这样的事情判断我不安全呢？

我自己并不用维C银翘片，而且我也并不觉得维C银翘片这种药物不可替代——我说过，我不喜欢混合的中药和西药制剂。这种中西药复合制剂对于这个社会上绝大多数完全没有专业知识但是又总觉得自己比医生更懂的民众是一种极大的迷惑，就好像无数人坚持认为珍菊降压片是中药一样。然而，如果因为这个莫须有的罪状最终导致维C银翘片消失了，这实在可算得是一段历史趣闻。我倒是担心，如果维C银翘片真的消失，银翘片可能也难逃厄运。一个缺乏基本科学素养的社会就是如此。

我只是希望我们的媒体能够专业一些、冷静一些，用客观而科学的视角来评价这些公共卫生事件。这次事件的标题应该是“劣质药物毒害患者”，而不是“维C银翘片有毒”！而民众也应该认识到OTC药物也是药，药物都存在不良反应的风险，要学会合理用药，尽管在今天的教育体制下这似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我又想到当年尼美舒利被禁止、美林和泰诺林被质疑的时候，儿科医生感叹，让我们还用什么药？你说，那不要用药，反正感冒就是一个自然过程。是啊，我可以这样想，可是你试试一天面对一百个抱着发烧的孩子跑三四家医院的家长！

科学！客观！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