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游泰山有感

2014-09-25

若干年前我去过一次泰山，这次有机会故地重游，感触却比我预想的要深很多。在旅游目的地的选择上，我个人对于名山有一种奇怪的癖好。所以，有机会到济南，我根本就没有想到其他任何目的地，而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还要爬一回泰山。

上次爬上泰山，住了一晚上，虽然浓雾完全阻挡了太阳的光热，可是谁能想只是一小时以后就呈现在面前的壮丽云海。虽如此，却没能真正感受到泰山的雄浑刚毅，这无疑让我庆幸这再游泰山的感触。很多人说泰山没啥好看的，走在山道上也常听旁边的人说泰山比华山差多了云云。其实，即使不走过后山，不看看那些鬼斧神工的石海，或者令人震惊的风魔峪，在旭日东升的早晨，俯瞰那一座座峭壁嶙峋的山峰，自然就能体会到泰山五岳独尊的魅力。如果不是这一遭泰山重游，我印象里对泰山的印象恐怕永远是片面的、歪曲的。泰山丰富的人文景观转移了我们的视线，问题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文景观都选择了泰山？现在我终于知道了答案。

未能与泰山留给我的印象一同改变的是对“旅游”两字的感觉，尤其在著名旅游景点“旅游”的感觉。煎饼从1块钱涨到了10块钱，基本赶上这8年来房价的涨幅，或者还要更多一些。山上东西贵得离谱——当然，一如既往。上一次来泰山，还是穷得要死的学生，所以没有在山上买过任何东西。现在，不像当时那么穷了，我还是只能战战兢兢地吃一碗35块大洋只有几点肉碎屑的牛肉拉面——在泰山上吃过的唯一不是我自己带上去的东西，除了那个10块钱的煎饼以外。

天街，作为升仙坊和南天门的后续，没有一丝“天”的感觉。你习惯了旅游景点人们的势力？习惯了做待宰羔羊的感觉？那么恭喜你，在你艰辛万苦爬过十八盘，走过那个门楼以为自己升入仙界之后，你这只羊变得更肥硕了。

除却那些历史建筑，天街就想很多历史古镇一样，统一的样式，统一的殿宇，卖着一样的东西，做着相同的生意。一些房子依然在装修，空空荡荡，是不是在为国庆黄金周磨刀霍霍？泰山是一座值得一去再去的山，泰山旅游景区却是一个让人失望的景区。前些日子我和同事还顺便说到性善性恶，难道因为这些人生活在景区里靠山吃山就一定会这样？上月到明仕的经历明确告诉我，并非如此。

人总是这些人，人总有利益考量，恐怕关键还是谁在规范人的行为。我不了解泰山，可是天街上的这些规制统一的建筑大概不是经营者自己有能力协调的，更不要说天烛峰脚下的封禅大典以及那一溜人造小镇。这也许更能体现自己的功绩，难道也希望这些建筑在日后成为文物？可是，忽略细节，是不是意味着规划者原本就不是真正站在游人的角度在思考问题呢？

一个明显的细节是，作为国家最著名的景区，泰山的旅游路标设计绝对不合格。在很多重要的交叉路口没有路标——比如通往月观峰的路口，比如天街入口经桃花峪索道往北天门的岔路，比如桃花源下山道往西尧观顶的岔路，比如西尧观顶往桃花源下山的岔路，比如东尧观顶往元君庙的岔路，比如后石坞往元君庙的两个岔路，甚至比如在日观峰直接往瞻鲁台的那条小路——景点导游图在山顶倒是不少，然而可以做到我基本没法看明白，这也是一种本事。下山的时候，在一个交叉路口居然还有人写了一张“元君庙”的纸头，画上一个箭头压在一块石头下面。

半夜回到家，我不得不凭这趟三次环绕山顶的记忆把路线图画下来，省得下次在岱顶又不知道往哪儿走。确实，即使你没有路标我也能找到路，可是对不起，我是在一个门票收费127块钱的5A级景区里！我走的又不是野路！我很建议泰山路标的规划者能够到门票15块钱的南宁青秀山去兜一圈，是不是会觉得脸红？

什么是景区管理？因为发生过事故，就封闭所有“危险”的地方，哪怕修建了如此整齐的登山盘道？西尧观顶，如此漂亮的登高往远处，只因为在崖下发现过尸体就永久关闭？类似的地方不止一处。如果这就是管理的话，也未免太过简单了。说实话，我早上非常匆忙地跑到西尧观顶下，居然看到拦起的铁栅栏，简直吐血。假如不是背了很多东西，一定是翻过去了。理解景区的难处，也深知这个社会的戾气让所有人都懂得多做无益，明哲保身才是上策。只是，与雄壮的泰山相比，与只要看到山头就想要登上去的感情相比，这种粗暴的管理实在令人遗憾。

马上就要到黄金周了。照例，我已经找好了人迹罕至的地方——希望今年还一如既往地人迹罕至。可是，为什么谈起旅游我们总有那么多无奈？问题在哪里？是跑马圈地的景区建设，是靠山吃山的景区经营者，还是我们整个社会的制度设计问题？

我不知道。我并不是那种否认景区收费的人。景区收费是正常的，所有的基础设施建设和维护都需要投入，也很少有人能规定什么才是“合理的”收费。问题在于，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在旅游景区里感受到那种“旅游”的“纯粹”？没有那种和工作日城市里相同的喧哗吵闹，没有处处被人算计的艰辛无奈，即使躺在案板上也不用担心那不知哪里过来的砍刀。

往泰安高铁站的路上，满世界尘土飞扬。气势恢弘的高铁站就孤零零矗立在那一片灰黄的幕布中，周围是已经施工完成或者正在施工的一幢幢高楼大厦。

我想起德莱赛遗作《堡垒》中的一句话：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也许只是我的要求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