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的魅力

2015-04-09

偷是一种犯罪，偷钱偷东西偷汉子，都不是什么正事。说偷钱有多刺激看起来不太妥当，但是偷情刺激还是可以说说的。偷情的刺激大约就在于“偷”，难以言喻的暧昧。一件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并且是悄悄地发生，你从中获得愉悦，而这种愉悦同时伴随着“偷”本身的愉悦。正因为不可言说，所以偷情永远是文学作品不会忘却的主题，大致如此吧。

对于我们这种不会偷情的人，偷偷时间大概就是唯一感受偷趣的途径了。怎样出去玩才最开心？我今天终于知道答案，那就是利用上班的时间出去玩，尤其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蓝天白云的苍穹下，百花盛开的时节里，如此惬意，无与伦比。

所有这些东西原本都是美丽的，但是在一个应该上班的时间看起来就更美丽，尤其是面对空旷的公园，想想周六周日熙来攘去的人流，才能真切体会到偷的魅力。

强烈觉得，退休其实是一种幸福——我知道这是大多数人的感受，所以大多数正常人都反对延迟退休，尽管社会现实无法更改。我只是更强烈地感受到这种幸福。中午走在路边的人行道上，很长时间宽阔的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而早上这里经常排起长龙。公园里宁静怡人，而节假日总是吵吵闹闹。你不需要去抱怨接连下雨的周末，你只需要早上起床抬头仰望天空，然后根据湛蓝的程度决定自己是否要出门走走。仅此而已。我蓦然发现自己对生活的要求居然如此简单。

可是，退休的时候我们都老了。事情的悖论是我们把最好的青春年华奉献给了最无聊的工作，让我们成天咒骂的老板糟蹋，让谁都知道不对的制度束缚，而只能期盼有一天可以退休，期望自己头上的白发少一些，脸上的皱纹浅一些，腿脚还能走两步，而这种期盼恐怕也在变得越来越远。

清明节休息在家，几乎每天都在忙着翻译。我说过，其实我挺后悔接这个差事，既不赚钱又耗费大量精力与时间。然而，即便如此，当我周一早起床上班，还是深深眷恋我在翻译中度过的假期。事情其实是很清楚的。我在翻译这本书的时候不停问自己，为什么我能从字里行间读出作者对于自己研究领域的热忱。他总是发现一个问题，解决一个问题，又提出新的问题，永远是兴趣与逻辑在指引他往下走。尽管就生意本身来说翻译实在是糟糕的勾当，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本书的价值，以及作者通过文字所为我传递的那种工作的愉悦。

看一看我的周围，有没有人是抱着这样的兴趣与热忱在研究任何他们觉得有意思的东西？没有，完全没有！如果你做任何研究的目的是为了文章、课题、经费，那么从一开始就错了，完全错了。如果你做任何事情的出发点不是这件事情本身，恐怕你就会和我一样享受这难得的偷来的时间。老板说晚上要开会，强迫你加班工作又不算做加班，于是你学会溜出来整整一个下午，这样才公平——老板会算，你也会算，事实就是这样。但是，一旦你开始像我一样计算，那么事实上你也应该和我一样要去找寻更正确的轨迹——做任何愉悦的事情都是不需要任何计算的！

闲逛在葱郁的林间小道，举起相机对着不知道被多少人拍过多少次的烂漫花海，穿过空荡荡的交通干线，我在充分咀嚼这份偷来的魅力。身边是我早已退休的父亲，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比在这么一个春天的午后和父亲一起在公园里走走来得更合适了。我们正常的作息是把精力充沛的白天留给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存在的办公室，然而我们真正应该做的则是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和父亲一起去享受春天的气息，以及其他很多很多对我们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我们的时间和我们的心走在两条错位的路上，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找到什么方法让这两条路变得协调？

我不希望我在等待退休的几十年里总是为偶尔的几次“偷”而感到兴奋和刺激。把偷来的时间变成常态，还给自己一段有魅力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