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on the road

2019年的最后一天，我不想就比我曾经感叹过的2018年更糟糕的这一年做太多评论。并非我不想说什么，而是有些事情十年以后回头可能会看得更清楚一些。孰对孰错，是是非非，或许忘却，或许清晰，很多东西只能留待时间去评论。2019对我而言非常重要，并非我在这一年所经历的事情，而是经历了这一系列事情以后让我看清了某些内心深处的希冀。这就是我在上一篇文章中所写过的：人还是要追逐心灵的呼唤。

这些年，得得失失，我觉得自己已经离曾经熟悉的自己越来越远。不计后果，快意恩仇，这种生活似乎已经变得不可能。并非所谓生活的压力，而是那些我们每个人都无法逃脱的魔咒。如同阿尔帕斯诺在“魔鬼代言人”中的那句经典台词：Vanity, definitely my favorite sin。

2009年我工作还没有满一年，就在全国好几个儿童保健大会上做关于遗传与精神发育迟缓的大会报告。我相信那时候的自己比现在更有自信，可以面对台下清一色不认识的大牌专家侃侃而谈，不用顾忌任何人的眼光，言辞犀利，参加会议来无影去无踪。我这几年经常努力回想当年我的样子，可是无论如何也很难想清楚。仿若写小说一般，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依然在那个地方冷冷地注视着现在患得患失的另一个自己。

2019年给我的最大启迪在于，我到底愿意做一个怎样的自己？是顺从于自己心灵的自己，还是顺从于他人评价的自己。我相信这不是单纯我个人的分裂，也是生活在这个社会上大多数人都会面临的分裂，只是我们绝大多数早已把这条裂痕用不知名的黏合剂妥妥地黏了起来而不留一丝痕迹。

我疏忽摄影网站和公号，甚至不再愿意去谈那些和遗传有关的专业，不是我突然大彻大悟，而是我有机会享受了一种平淡生活的愉悦。在面对未来的时候，我们有时候会说，难道你想几十年就做这样简单无聊的事情而度过一生？然而，如果能够简单无聊地工作到退休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说实话，我从没尝试过对于平淡的坚守，并且从中享受到快乐。毫无心事，甚至没心没肺的日子，原来也是非常美妙的。当我突然体会到这样一种简单的宁静，我就会怀疑自己去努力的目的。屈从于快节奏的互联网，屈从于他人的意见，时刻关注他人的看法，似乎并不是我心灵的呼唤。

我一直想写一篇文章，谈论摄影的意义。在一个几乎没有什么没有被拍过的世界上，你举起手机或者相机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所以他们教你要有独特的视角，要拍摄独特的东西，要有独特的表达，这样，你的照片才会与众不同。错了。我拍摄照片从来不是为了与众不同，我相信你也不是。

虽然还是经常有人留言问我摄影器材的问题。平心而论，我对于器材的兴趣这些年彷如单反相机的出货量一般走了一条陡直的下行线，并且远超数码相机市场的溃缩速度。从某种意义来说，我对摄影器材的兴趣已经差不多趋近于零。我觉得今天买一台相机，大致上就如买一台微波炉或者电视机那样，完全不必要耗费过多无效的时间。而对我个人而言，我甚至都没有兴趣去更新一下自己的器材。我尝试过架一个静止的布景拿着不同相机和镜头来测试相应的参数，我以为尚有一丝科学素养的我会很喜欢这样的事情，结果并非如此；我尝试过带着一个35mm镜头像某些大神宣教的那样去扫街，结果发现远不如拿一把扫帚扫起来方便，关键在于我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动机要把那条街扫下来；我尝试过在摄影大师和商业大师的双重指点下进入人像摄影这个最有商业潜质的摄影领域，结果发现我既不会拍美女也不会做生意。所以，我发现如果要我假装什么都懂什么都有兴趣什么都能教你，似乎我做不到。从某种程度来说，无论摄影还是遗传，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想写些什么。遗传学是另一个故事。虽然今天医学遗传和罕见病看起来如火如荼，我一以贯之地认为事情已经跨过了巅峰。今天，我可以完全作为一个局外人来欣赏泡沫的破灭。这个故事我们下个月再谈。

层出不穷的摄影公众号，从阅读量数万的到数千的，每天教你各种拍美女拍私房拍荷花拍猫狗拍日系拍冷调拍夏日拍冬雪摆姿势用软件的方法，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写些什么。嗯，那些东西已经够让人眼花缭乱了，不需要我再来添些波澜了吧。而如同所有文艺类型的公众号一样，当你浏览这些摄影公众号的时候，你发现世界太过美好，自然太过漂亮，女人太过美丽，技术太过高超……这个世界美妙的仿佛你完全生活在另一个不同的地方一般。

我烦躁得想要远离互联网，看到我太太刷朋友圈我能发狂，我相信如果有一天反AI反基因的阵营兴起，我一定是其中的一员。从2012年以来我触网的经历让我明白——就像2018年到2019年连续不断的事件一样让我明白——除非遵从内心的呼唤，不然将会失却生活的快乐。

早年，我录Lightroom教学视频的时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冲动，不然你觉得是什么东西在支撑我这个电脑半小白从0开始自学了html和CSS代码？当年写各种相机与镜头文章也是出于内心的喜爱。但是这些事情慢慢就变成了一种不再令人心动的无目的重复。我知道，买xx好还是买xx好这样的文章可以引入最多流量，在发布时间、标题、关键词方面我都做过最好的SEO，但是这样的文章我写几篇就受不了。即使当年朋友跟我说这是最受欢迎的类型，我也没打算继续去写这些东西。乏味，就好像佳能尼康们推出的一款又一款乏味的相机一般。当一件事情变成疲于应付的工作，我就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必要在工作之余再找一份工作，虽然它同时也能带来一定的收入。从2018年以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直到临近年底，我觉得似乎想通了：如果不能依靠内心的向往和渴求，事情最终是无法持续下去的。

所以，在2019年底，我觉得不妨问自己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喜欢摄影？或者，你为什么在从事摄影这个行业？

我个人的答案：我不知道，没有理由，我就是喜欢通过相机记录自己所感受的真实和美。所以我不在意我去过的地方别人是否去过，我拍过的照片别人是否拍过。我从没想过得奖，没想过什么独特，我只是举起相机，用我自己的知识和技能，记录我自己的见闻和情感。

人生是一种个人的体验，别人的照片，别人的文字，别人的想法，别人的经验，最终都无法替代你个人的体验。为什么很多经验必须从失败中得来？因为你不亲身经历失败，就无法体会失败所能带来的心理波折。设身处地，谈何容易。

你又如何？更多的信息，更多的互联网，也许剥夺了你的体验。因为你的思维被他人劫持，你的想法受他人影响。你自己的体验被歪曲，而你的快乐也被剥夺。寻找自己喜爱摄影的必要理由，或许能看清楚自己真正的渴求。

你看我的照片和游记绝对无法体会我被环绕在珊瑚红色、回响着Taylor Swift Sparks Fly歌声的车厢里拨着换挡拨片飞驰在盘山公路上的快意，就像我看别人的游记和照片也无法体会他们路途中的愉悦一般。在经历了劫难般的2018和2019以后，我并不想对2020抱有太多奢望。我只想希冀我自己，只为那份快意而努力，做回曾经快意的自我——或许不是曾经，而只是被潜藏了而已。

当然，我依然会写文章，会录视频，那些让你也能找回快意的文章和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