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网十年的十字路口

在《Photoshop邂逅Lightroom》视频教程上线以后，很多读者的留言里都提到了一个词语——十年。对所有写出“十年”这两个字的读者，我都要致以深深的谢意。你们计算了一件我自己都没有好好计算的事情。但是，如果单纯考虑秋影随行网站的话，其实十年还差了几个月。我在秋影随行上发表第一篇Lightroom4视频教程是在2012年3月31日，所以到明年才真正满十年。然而，今天，确实是值得纪念的十年之日。2011年12月12日，我的第一个网站上线，我在自己的域名下发表了第一篇文章：新华医学遗传网开站絮语。对，那个很多人可能已经忘记的网站“新华医学遗传网”，尽管我已经将所有之前的内容都转移到了现在的网站。

2011年，我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从零开始学习HTML和CSS，一共写了三个完整的网站代码；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我系统学习了Photoshop和当时还非常冷门的Lightroom。十年里，经历了艰辛的付出、收获的喜悦和漫无目的的彷徨。网站的兴衰和起伏，反应的不但是生活习惯的变迁，还有个人的际遇、思考和成长。在2014年左右的高峰时期，网站的年访问IP将近100万，而我的PV和IP比值达到6: 1之多，全年的PV数将近1000万。网站和图书版税给我带来的全年收入超过我在单位工作的收入。当时出版社编辑对我说，全国Lightroom的书只有你写的才能卖得动。毫不夸张地讲，早年学习Lightroom的摄影师和摄影爱好者基本都看过我的视频。至今为止我引以自豪的是，即使在专业领域不可能成为TOP 1，至少在Lightroom领域我曾经是全国TOP 1的作家——嗯，好歹咱也曾经做到过全国第一。

自2015年以来，如果将我所经历的事情写成小说，会非常精彩。不过我不打算现在把这一路来发生的事情告诉你。有些事情，可能过二十年后来看，会更有意义，是非曲折，也更能厘清。有很多朋友对我说过，当年你如果抓住互联网的红利，那你也是一个大网红。我不知道自己是刻意去规避这件事情，还是只是对自己不具备自我经营天赋的某种自圆其说；然而，实际的情况就是，我从2015年以后就放慢甚至停止了在这些事情上继续努力的脚步，尽管我从来未曾完全停下来。

在我的网站上有一个“关于”页面。早年，在“新华医学遗传网”和“秋影随行”（还是那个前缀加photo的二级域名的时候）上我都写过挺矫情的自我介绍。当我把这两个网站合并到一起，终于能够使用qiuliang.com这个域名的时候，我却选择长期空缺自我介绍。在我网站的关于页面里，只有这样一句话：

我不知道如何介绍自己和这个网站最合适，因此我决定暂时把这一页留空。

这并非是我的怠惰，而是事实。如我在上文所说过的，在早期的付出和喜悦之后，长时间伴随我的是漫无目的的彷徨。当我今天站在十字路口的时候，我打算仔细思考这个“关于”页面应有的内容，并且在来年填补上这个空白。我始终认为，当人实际上停滞下来的时候，总是因为缺失了目标的迷惘。

十年前，微博刚刚兴起；十年后，社交网络已经成为生活的习惯甚至必须。十年前，电视购物还算方兴未艾；十年以后，直播带货以不愿承认的升级版电视购物的姿态席卷神州。我坚信，互联网改变了我。如果没有互联网，我就无法看到那么多出色的内容，我的视线就会被局限在狭隘的空间里，我也不可能让那么多读者认识并且始终默默关心我十年。从某种程度来说，是互联网成就了我——如果我获得了那么一点点能够称之为“成就”的东西的话。然而，这十年来我所看到的互联网，并未向着我原以为的方向发展。上网变得远比之前便利，带宽的几何级数倍增让我们能够以无比快捷的速度观看清晰的视频，唯独互联网最初所秉承的那种开放而自由的精神，荡然无存。而十年前促使我决定触网的核心因素，也就是超大量的互联网垃圾，不但没有减少，而且如同我们的带宽一样呈几何级数的倍增。

2011年12月12日，我在第一篇文章中写过这样一些话：

临床工作中与患者和咨询者的接触常常在催促我要快点去做一个网站，因为我在接诊过程中常常会被网络给难倒，咨询者有时会将网络上查到的错误信息奉为真理，这非但给我的解释工作增添了很大麻烦，偶尔还会导致不愉快的矛盾。网络是一个开放的平台，可以说网络已经改变了好几代人，并将继续改变以后几代人的生活；然而，在爆炸的网络信息中，错误的和毫无意义的信息可能占据了绝大多数。……当我打开常用的搜索引擎，键入我在临床中经常会遇到的问题，呈现在页面上的信息多数可以归入以下三类：广告、缺乏医学常识的个人理解和道听途说、不断复制粘贴的结果。……众所周知，网络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良好的推广平台。当患者和家属上网搜索的时候，他们希望看到的是关于疾病的详细解释，甚至最好能够有医生在线问答；而当医生和医院上网的时候，他们更多的是站在一个广告推广者的角度希望患者能够到自己意医院就诊。或许就是这不同群体间的观点差异，使得信息爆棚的网络居然如此缺乏正确的医学信息。

这些话放到十年以后的今天来看，丝毫没有违和感。和十年前相比，今天的互联网更为商业化、今天的科普更为市场化，今天的内容更为广告化，今天的搜索更为封闭化。十年前，在文章的最后，我表露了自己开设 “新华医学遗传网”的心意：

我希望新华医学遗传网成为一个平台，一个传播正确的遗传病知识和人生态度的平台。我相信，大多数浏览这个网站的人并不会成为坐在我们咨询医生对面的患者或咨询者，可是我希望你们通过浏览我的网站能够获得你们需要的信息。如果那些怀着问题的人通过我的网站能够最终获得问题的解答而不再需要到医院就诊咨询，这将是对我努力最大的回馈！

这大概是我在移动互联网、社交媒体、长视频、短视频风口一阵又一阵的吹拂下，始终倔强地坚持自己，拒绝了一切市场策略，坚决拒绝同流合污的、一以贯之的理由。无论有多少访问量，无论是否还有人看，至少我能坚持做不愧对自己的事情。

在2011年我开始做网站的时候，博客还是非常热门的阵地。早年的新浪博客就和今天的微博一样拥有巨大的影响力。我从来没有借助过博客平台，如同我也从来没有用心经营过微博——虽然收获了不少粉丝。出于相同的原因，我本质上不接受所有的互联网平台，包括今天所使用的公众号。所以，当风吹起来的时候，我永远毫无例外地躲到风吹不到的地方。

这就是在开头我要感谢所有能够提到“十年”两个字的读者的原因。坦率地说，对于我这样一个毫无例外躲在风吹不到地方的人，你们在十年以后竟然还没有忘记我，既让我心怀感激，也让我看到了人性的光辉，以及理想的光彩。我可以很坦诚地和诸位说，我现在真的站在一个十字路口，这是比我在过去任何时候都更为明确的十字路口。也许我人生中从没有面对过如此重大的选择。而且，更坦率地说，我还没有想好到底应该往哪里走。

在这个当口，我觉得回顾一下触网十年的经历，也许能让我更好地看清未来的道路。而对于你，能够在十年里始终对我不离不弃的读者，我也想第一次向你们敞开心扉。曾经无数次被问到的问题，我如何能有如许多的精力做那么多不同的事情，或者我到底是如何学习后期处理的，究竟有哪些人给予过我重大的影响——在这十年之际，我都想和你好好谈谈。我想以一个站在十字路口的徘徊者的身份，写下这一系列自己对过去十年触网经历的回顾与思考。我觉得，那些曾经激励过并且继续在激励我的人，或许也能让你在这个日益荒诞的世界里看到某些微末的希望；当你怀疑众人皆沉醉于抖音的时代里是否还有人如你一样能拥有哪怕那么一点点独立思考精神的时候，能够因为找到同伴而感到一丝短暂的欣慰。

在下一篇文章中，我将为你介绍一位对我影响至深的人。他建立了一个摄影网站，他撰写了极为出色的文章；但是，他的经历和文字中所流淌出的人生态度，才是真正指引我前进的明灯，也是时刻提醒我自省的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