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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4-08-07
前天，同事非常愤慨地为我讲述了这样一段事情：
她带她母亲到我们医院某科室看病，挂的是某引进的著名专家的号。她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看病的专家。人几乎是180°平躺在座椅上，把病历搁在高高翘起的二郎腿上潦草地写字。在她之前几个人，专家只是非常简单地问几句，怎么样，好点没这样的话。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座位，没有做过任何体格检查——该科室本是一个非常注重体格检查的临床分科。
重点是，1、2分钟的专家门诊过程，最后的收场都是专家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小纸条交给患者。同事说，我之前以为是名片什么的，因为现在很多医生还在其他医院看门诊，本院赚不了的钱就到外院去赚，我还怕别到时候还要说什么跑到其他地方去看之类的事情。结果倒不是这样。
她说，在我之前是一对年纪很大的老夫妇，老先生坐下来，专家就问他现在怎么样。老先生说，肩膀活动是稍微好点。专家说，好点，看到吧，那不是挺好嘛。大概趁着这段时间病历也写完了。老夫妇大概是很想问一些什么问题，但是专家马上从桌子上拿出小纸条，交给老先生说，
“你们年纪大了，不会上网。家里有小孩吗？告诉小孩，让他们上网，这是我的网页地址。在下面写几句话，就写写你们现在的感受，心情怎么样，你不是心情很畅快吗？感觉治疗有效果，表扬一下医生，懂吗？好了，去吧！”
我同事说，我没被气死！要我的话我就上好大夫给他几句差评，哪里有这样的人！
我想到了夏目漱石《三四郎》中我曾经摘抄下来、记忆犹新的一段话：
我们做学生的那个时候，一举一动无不考虑到别人。一切事情都以别人为中心，想到的是：君，亲，国，社会。总而言之，那时的青年学生都是伪君子。当社会的变化使那种伪善终于行不通的时候，便渐渐地在思想行为方面输入以我为主的体系，这么一来，就导致自我意识发展得过了分。现在的状况与以前大不一样了，不再是什么伪君子，而净是些真恶人。
我既不肯定我所理解的真恶人与广田先生口中一致，也不觉得伪君子要比真恶人可爱——尤其是每次看《笑傲江湖》的时候。只是专家的如此做派令我震惊，或许只是我的不识时务而已。
我曾经说过好大夫的问题。我远远地离开它，就像我远远地离开所有平台一样。很多人也对此质疑过我的判断。不用怀疑，利用平台可以大幅增加自己的曝光率和知名度，作为独立网站的运营者我不可能不知道，而且要远比大多数医生了解。然而，我很自觉地避免受到平台的影响，无论在医学方面还是在摄影方面，大致如此。我毫不否认自己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有点清高自傲，可是我依然执着地希望在喧嚣的世界上留一份自己的净土。这也许就是很多读者喜欢读我的网站的理由。
我没法接受与我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完全不同的人在同一个平台上以同样的方式一起生存。我们必然生活在同一个地球山上，但是我想我还是尽可能与别人划清界线为好，哪怕这会丧失许多机会。只是这个世界上人心的堕落到如此程度，让人无法理喻。假如好大夫上的一部分点赞都是这样来的，那无疑是泣血的点赞。
我同事说，看得出这对老夫妇是在一味讨好医生，他们是希望医生多说几句，多给一点指导。却换来这样的结束，于心何忍？要说出“让你们小孩上网给我点赞”这样的话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情？假以时日，医生是不是可以说，你给我在微博上点10个赞，不然我就不给你开药；你给我在微信上加1000个粉丝，不然我就不给你开刀？
现代的网络营销方式大多如此。你要获得某些蝇头小利，那你就要下载App，你要注册用户，你要添加信用卡，你要加微信微博。通过这种方式，你与厂商博弈，可能互惠，可能互孙，也可能惠及一方。这原本无可厚非。只是联系到健康，联系到医疗，是不是有点难以接受？不错，医疗是一个巨大的产业，吸引了无数PE，在资本家的眼里每一个人的健康都和他的风投收益挂钩，医生的每一个医疗行为都和某个股票的收益有关。只是，作为接受医疗健康服务的个体，你又怎么想？医生把对你的服务和你的点赞联系起来，医生把要求你在网络平台上写评论表扬他作为得到他继续治疗的隐晦的必要条件，你又怎么想？
我一直有一个观点。医疗是高技术高风险行业，把医疗等同于买卖服装的服务业是脑子进水，说患者是上帝的人应该送进精神病医院去治疗。对于医生，技术是第一位的。试问，一个技术一流、道德三流的医生和一个技术三流、道德一流的医生你到底选择谁？所以，我的观点一直是，一个医生，技术出色，态度恶劣些，道德腐化些，可以接受——总比一个对你细心周到但是技术一塌糊涂的医生要好得多——很多很多这样的医生，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问题是，三流道德得有一个底线，而他的做法至少突破了我个人的道德底线，已经是彻头彻尾的不要脸。
看起来，类似不要脸或者比他更不要脸的人在医院里与这个社会一样，比比皆是。我们以前总说，你做得好，患者自然会感谢你。现在的情况是，你得告诉患者，去哪里感谢你，怎么感谢你，并且还要强调，你必须无条件地感谢我！
感谢伟大的互联网，感谢庞大的网络平台，给了我们一个可以让更多人看到的感谢的场合！我看看挂在办公室里的锦旗，也有点后悔，我该让每个患者都看看这几面锦旗，给他们点暗示，这样或许锦旗早围满整个楼层了。哦，不！锦旗是孤芳自赏，没啥意思。还不如到好大夫开通个人网页，问那位专家要个名片模板，分发给每个患者：锦旗不要做了，给我多点几个赞，多写几句感谢的话，秋医生这还给你省了老大一笔做锦旗的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