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死了我的精子？

发布日期：2015-11-12

周末看了一档电视节目，议论生育力下降的问题。虽然我自己和辅助生育并没有太多联系，但是因为专业关系，生育必然是我每天工作无可分割的内容。普遍的观点是现在生育力下降明显，不孕不育泛滥，然后把这一切都归因于环境污染与工作压力。我一直认为这种感性的认识是不客观也不科学的。生育力是否下降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不能根据辅助生育数量的多少来评判不同时代的生育力。难道因为核型分析技术的发明唐氏综合征的发病率就增高了吗？当然，这容易引起话题，容易转移矛盾，容易得到认同。

在节目中，引述了某医院精子库的数据。在参加捐精的人中，2012年精液合格率是34%，2014年锐减到17%，记者通过这组数据来揭示生育力的下降。可是，我不禁要问，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在两年里面能够杀掉一半的精子？同志，两年从34%变成17%，你不觉得太快一些了吗？

我不知道实际情况如何，不过我猜测既不是雾霾，也不是水质污染，更不是彻夜不眠。是什么能够让精液合格率在两年时间里下降一半？也许是不同的统计口径，也许是不同的入组标准，也许是不同的诊断标准，也许是某种选择偏倚，也许完全来自于偶然，也或许是因为不诚实。但是，我很难接受两年里面男性精液合格率下降一半的结论。不错，现代生物进化学认为达尔文所描述的进化过程过于漫长，在环境选择压力下仅仅几十年就可能发生我们可以发现的适应。然而，难道我们生活的环境压力居然可以在短短两年时间里杀掉那么多精子吗？

国内科学研究以及科学普及、包括媒体宣传的最大问题是断章取义与自我合理化。我们都申请过课题，都做过结题报告，都写过论文。平心而论，你真的相信你说的话吗？一般来说，我们总是设置一个结论，然而想尽办法来证明这个结论。假如把客观数据完全拿出来，结果会如何？我能告诉你耗资千万的流行病学调查居然得出双酚A对胎儿发育有利的结论吗？问题在于，你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结论，因为你知道从实验设计到实验进行都存在着大量不可控问题。

因为在科学研究中的各种不客观，因为科学研究目的的异化——为了文章，为了职称，为了地位，当然也为了钱。我曾经很天真地想为什么大家要争取那么多科研经费，课题经费又不能落入自己的腰包，甚至不能发劳务费，为什么呢？好吧，我承认，那时候我是太天真了——导致国内的科研成果根本就不可信，尽管在其中确实有一些用心而科学的结论。同样，从事每一个领域的专家都试图证明自己的结论是正确的，最终就让人无可适从。

类似转基因的疑问事实上无所不在。你可以“证明”转基因有害，你也可以“证明”转基因无害，事实是谁也不知道结论究竟如何。然而，你既然在从事转基因的研究，你就必然要捍卫自己的领域，不然钱从哪儿来？不然凭什么申请经费？同样，你既然站在转基因的对立面，那就必须为反对转基因摇旗呐喊，哪怕你自己心里也没法完全说服自己。其实说的是不是真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通过这个话题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你可以说生育力下降，你也可以说生育力没有下降。站在任何一个角度你都有足够的理由来“证明”自己的结论。我们都会拿出一大堆可靠的数据来支持自己的理论，所以慢跑爱好者告诉你跑步健康，健身爱好者告诉你无氧运动才能减肥，自行车爱好者告诉你自行车最全面。橄榄油制造商告诉你橄榄油最健康，因为希腊的山村是我们的范本；亚麻籽油制造商告诉你亚麻籽油最健康，因为这是陆地鱼油；深海鱼油制造商告诉你鱼油最健康，尽管我妈妈吃了鱼油后甘油三酯急剧升高。

好吧，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捍卫自己领域和自己利益的专家或者狂热者。问题是，在你们捍卫自己利益的时候请稍微高估一下别人的智商，至少不要用违背理性逻辑的内容来粉饰自己，尽管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已经没有逻辑可循。精子数以千万计，所以被杀掉一些也就算了；脑袋只有一个，被杀掉也就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