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医生的两三事：所谓专业，就是那些你不懂的事！

作者：秋凉 | 发布日期：2016-05-11

最近医疗圈情绪不太好。如我既往的观察，但凡发生类似事情，最后的结果不是求得改变、求得进步、促我们的社会更和谐，而是清一色：更深的激化矛盾。所以我在这个情绪还没有平复的窗口不想写太多，而是想写一些不太相关的事情。

“能到这里看文章的大概都不需要这篇文字，但真正需要的人却很难接受您的正确建议。身边的朋友买了佳能50D，60D，70D，奶昔5，等等，买之前都跟他们解释的清清楚楚了，可是都认为我在装笔，故意把拍照说得有多复杂，衬托自己。结果，他们现在最喜欢的相机还是iPhone，因为拍的最好看，然后每过段时间都会被我的40D给鄙视一下。”

第一句话如果是在批评我的话，我可以很平静地接受。这是我的问题，过去若干年很多事情我没做好，今天开始努力改正。后面那段话，我给他一句回复：

“好在我身边的人都还蛮听话……你知道，医生还是愿意相信专业的。”

我写那篇文章的一个动因是最近有同事问我相机选择的问题——对，就是那位要买D750的主。听我几句话以后马上改变了注意。最近，还有同事跟我讨论买汽车的问题，因为知道我对混动比较了解。这会儿车已经停在自家车库了。我说“医生还是愿意相信专业”可能过于主观，但是我觉得这个人群多少比较理性，而且理解专业的复杂。而我们整个社会都不太认同专业，因此不相信医生不是什么稀奇事，因为也不相信其他人。

我知道，形成这种不信任的基础太复杂。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可以任性可以主观，但是很多时候医生的建议你不得不相信。我不想就乔布斯的死做太多论述，我们谁也不可能先验地预知另一个世界。可是，至少如果他相信医生的话也许会有另一种可能。我不得不说，信与不信医生，确实可能完全改变你的人生轨迹。

1. 关于羊羊的出生

我妻子至今一直觉得生孩子是一个不那么困难的过程，但是这里面也存在一定的隐患。怀孕期间的常规检查发现我妻子存在GBS感染——现在很多医院都会常规进行草绿色链球菌（GBS）的检测，因为GBS感染据信会增加新生儿发生重症感染的几率，也有一些惨痛的教训——产科医生告诉我这个要等到生产前进行治疗，一般采用抗生素治疗三天。

预产期前大约两周的某个周日，我妻子觉得分泌物有些稀，我怕是破水，又担心GBS的事情，所以还是及时带她到医院去看了。熊医生给她做了检查，说羊水没有破，但是有规律宫缩，宫颈非常软，建议还是直接住院。熊医生跟我说，你妻子的宫口条件好得不得了，不自己生都不好意思。我说，之前B超一直显示头比较大。她说，头再大也能生下来！

其实来医院的时候只是想检查一下，没想住院。一听回不去了，家里人都有点不乐意。我的意见很明确：听医生的。既然熊医生说住院，说随时有可能发动，那我就按她说的做就好了。

很多人误以为我是产科医生，其实不是。我的执照是儿科医生，因为我做产前诊断，所以属于跨学科。上海市规定儿科医生和产科医生都可以从事产前诊断。医学分科很细，现在其他科室的各种诊疗进展我们作为非专业的医生都难以了解。因此，在任何专业问题上，我都选择相信专科医生的判断——我作为医生，很清楚自己不懂；遗憾的是，很多患者倒是自认为比我这个医生懂的多得多。

抗生素正规治疗了两天，那天早上熊医生还跟我开玩笑说，要是挂完三天水还不发动你怎么办。当天下午有些见红，半夜12点去的产房，我回办公室还没过2小时，产房就打电话来说快生了。我后来总结宝宝在来到人世第一关时所面对的潜在风险：

1．产程时间很短，有点初孕急产的意思。如果没住在医院里，可能赶去医院路上有危险；

2. 假如见红了再去医院，就来不及做GBS的正规治疗，那么新生儿感染的风险就大大上升。

所以我好几次对熊医生说，真的谢谢那天急诊把我妻子收进来，正好三天抗生素用完，平安出生。我想她也不可能算的那么好。但是，她根据宫颈的情况、宫缩的情况以及孕妇需要接受的治疗等不同信息做了一个大致判断，并且事后证明是一个非常准确的判断。很多时候临床经验是没法表达的。这是医生在长期的学习、实践中积累的宝贵财富。医生不是贪婪的PE，他们把这些财富毫不吝惜、不计回报地贡献给你，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呢？

2. 关于羊羊的缺钙

女儿出生后一段时间，我带她到儿保科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主要是看看发育情况，看看是否缺钙。我们从出生后1个月开始服用维生素D，我妻子也一直非常注意补钙，我经常按羊羊的脑壳，确定没有软化，没有枕秃，因此我原本以为没有问题。结果骨密度做出来Z值是-5.4！我实在大吃一惊。说实话，我在儿保科做过那么多骨密度，都没见过那么低的值！

薛医生说，没有关系，把维生素D的剂量加大到每天1000单位吃一段时间再说。她提醒我，其实肋骨已经有一点点轻微的外翻。我仔细一摸，确实如此。身为儿科医生，这个居然没注意也是大大的不该。

我妻子也曾有点担心，说会不会吃得太多，因为作为脂溶性维生素的维生素D是有蓄积作用的。我还是这句话，医生都这么说，那我们照吃就是了，肯定是安全剂量——说实话，有多少患者像我一样听话的？你们有多少人看了百度觉得医生给你的药不对就不吃的？

果不其然，回家不久，枕秃就出来了，而且有一段时间后面简直就像一块不毛之地！当然，我知道治疗是需要时间的——普通患者会不会到医院质问医生，吃了药以后怎么症状就更严重了呢——经过一段时间，复查了两次，骨密度水平逐渐上去了。虽然没有恢复到正常，可是有明显改善。

我妻子还问过我，我们整个孕期都很注意补钙，为什么会缺那么多。我想，这就是个体的代谢水平差异。人与人之间是有很多区别的，医生要因人而治就是这个道理。但是这不代表补钙是没用的，这就是科学地认识问题。

3. 关于羊羊学爬

上两周我又带羊羊找薛医生做检查，我们现在的问题是还不太会爬。羊羊5个月的时候就会坐，而且现在能够拉着站得非常稳，自己不断地要爬起来，像个精力旺盛的小斗士。可是，就是不会爬。有时候看她两手两脚把自己弓起来像一座桥，就是爬不动，一松手就吧嗒摔地上。因为她现在自己能爬起来站了，就更不愿意爬。

薛医生说，你们宝宝前面都发育得比人家快很多，现在怎么还不会爬呢？爬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运动消耗是很大的，有助于孩子的正常发育，所以还是要训练她。

她很简单地教了我一个动作，告诉我要固定她的膝盖，让她自己往前借力。当时羊羊有点不太开心，所以不是很配合。

回家后，晚上我妻子洗澡，我在地上跟她玩。她很开心，我就试着按照薛医生说的方法一边逗她一边教她。我发现很快她就开始会往前了。妻子洗完澡出来，我欣喜地对她说，羊羊现在不但会挂倒档，前进挡也装好了！

第二天晚上，她明显比第一天爬得欢，能够从地上很快地爬到床沿，然后站起来，继续努力往床上爬。我给薛医生发了条短信，说，在您的指导下，宝宝现在已经爬得飞快了！

我由衷地感谢她。其实我们之前也反复训练过她，在前面引她，在后面推她，就是没效果。我要引述我对妻子说的一句话：这就是专业！

我们需要相信专业！我们需要认同专业的价值！

4. 关于农村居民的高血压控制

我父亲最近两周参加了上海浦东一个地区的居民体检。前来体检的主要都是当地农民，分散在各个村里。我父亲回来后对我说，我发现那里居民的血压控制好得让人惊讶。很多居民都有高血压史，但是测量发现血压普遍维持在理想范围。问他们吃什么药，答案往往是这样的：

“吃那个蓝色的药片，一天吃一粒。”

“吃那个叫‘什么新’的药片，一天吃两粒。”

“吃那个壳子上有个月亮的药，早上吃一粒。”

“……”

我父亲的总结是这样的：当地一般都是农民，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吃什么药完全由医生做主，医生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吃。我听到说“吃那个壳子上有个月亮的药”这句话差点没笑喷出来！但是，仔细想想，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听医生的话，才会把血压控制得那么好？

我们现在多少人在门诊恨不得拿枪指着医生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开药。试问，你对于药物和疾病的了解真的能和医生相比吗？假如学会相信医生，是不是很多疾病都能够控制得非常好？

5. 关于一个没有先证者的DMD家系

这件事情其实我反复说过几次，因为给我的印象真的很深。

某次门诊，人很少，一名操河南口音的中年妇女到我门诊来问一些问题。她矮矮胖胖，一眼看去就是地道的农民。说了半天，其实情况很简单：她生过一个儿子，去世了，疑诊肌营养不良，没有确诊。她还有两个女儿，都要结婚生孩子了，不知道是不是会遗传。

虽然很难和她交流清楚，但是我对于这类患者都表示充分肯定：能够想到来问，就要比那些出生后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或者大了肚子才想到来看医生的人强百倍——别看人家是农民，好像文化水平不高，策略上比起我们的许多“精英”患者可要高明得多。

这件事情的处理其实也很简单。第一步，先做她自己的基因，看是否能确认DMD基因突变。能确认的话接下去找女儿的突变；如果不能确认的话就两说了。但是我没法给她说明白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加上她口音很重，有些话我确实也听不明白。

多年以前我脾气比现在要坏很多——因为那时候一心一意为患者着想，我觉得你做的不对就要为你发急，就要教训你；现在呢，我秉承“自己想死的人不用拦”这一原则，很多时候态度和蔼心里冷笑，这是世态炎凉还是人心不古呢——我最后拍着桌子跟她说，你不用搞明白道理！你按我说的做就可以！

有时候，我就是这么自信，这么霸道——因为我觉得在这方面我很专业，我相信自己！

她倒也真的就不响了，老老实实把基因做了。结果她的DMD是单外显子扩增，不幸两个女儿也都是这样——也就是说，她生了三个孩子，每个都遗传到了她的致病DMD基因——我告诉她女儿怀孕后该怎么做。

她大女儿14年在我这里做了羊水，生育了一个正常男孩，她非常高兴——因为按照很多人的说法，她是不能生男孩的。我不可能跟她解释X连锁隐性遗传病的遗传规律，我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你相信我，我给你提供最好的医学建议。现在，过年的时候她有时候会带点自己小店里的年货来感谢我。她还是搞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她知道小女儿怀孕以后还是要来找我，按我说的做就可以了。

说是两三事，结果写了五件小事。类似的事情太多太多。相信医生，就是相信专业；而所谓专业，就是因为你不懂——如果每个人看看百度看看心灵鸡汤都能懂，还有什么专业可言？确实，这个以金钱衡量的世界上很多很多财富并不是依赖专业创造的，然而你不能否认专业的价值，尤其在涉及自身健康的时候。作为医生的我，在面对各种医学问题是都会无条件地听从专科医生的建议，你们就不能学会尊重专业吗？

相信医生的目的不是为了尊重医生，是为了你自己的健康，是为了你自己的命！

当然，社会远没有那么简单。很多时候，医生在做选择的时候要权衡各种因素。这个社会的罪恶无所不在，谁也不能超脱。在一个不道德的社会祈求医生的高尚，你觉得你的脑子正常吗？

因此，我不责怪任何不相信医生的人，是这个社会塑造了你，也是这个社会上的很多医生让你无法相信我们。

我和你们大多数人相比最大的区别在于：我知道应该相信哪位医生！有时候我也在想，假如重新选择，医科大学是不是真的是我最好的选择？我无法肯定。但是我至少不后悔。我可以不做医生，我可以选择逃离，但是医学专业训练为我积累的知识、逻辑、洞察力以及人生观是不可能和我分离的东西。还有，因为我的工作，我认识了那么多医生朋友，我认识那么多熊医生、薛医生，我知道在我需要的时候谁会给我值得信赖的意见！

一个医生是否值得相信是无法通过职称、学历、文章、地位来评价的。只有在你具有一定医学知识基础并且了解他的前提下，你才会知道谁值得相信；就好像外科医生的手术水平只有进过手术室跟过他的刀你才会了解。

我知道我们都很难，但是至少相信你认为可以相信的医生！记住，医生所拥有的专业知识是你永远无法理解的，这就是医学！记住，哪怕那么多医生都已心寒，他们为你提供的依然是远比你以为的专业得多的建议——用他们的知识、实践、努力、甚至生命才换来的建议！